雪峰

等一场跨城的雪

清晨睁开眼，屋里静得能听见窗外风的雏形——不是呼啸，是轻轻的、带着凉意的试探。掀帘站到窗前，心猛地沉了沉：天空像被泼了浓墨的宣纸，匀匀地晕着一层灰，没有一丝杂色，没有半点光亮，干净得透着股憋闷的沉，像在酝酿一场迟迟未到的雪，也像极了小时候，每次要下雪前，压得人喘不过气的冬日天光。

“该下雪了。”我对着玻璃哈了口气，指尖划过模糊的痕迹，心里忽然冒出这句话。风渐渐烈了起来，从起初的试探变成了嘶吼，卷着楼下光秃秃的枝桠晃荡，叶片早已落尽，只剩枯枝在风里打着颤，发出“呜呜”的声响，像谁在低声叹息。温度也跟着往下降，刚掀开帘子时的那点暖意，转瞬就被风卷走，裹紧的毛衣竟挡不住那股钻缝的寒，指尖很快就凉了。恍惚间，仿佛又摸到了小时候雪天里，越儿冻得通红的小手，软乎乎的，攥在我掌心里，却凉得让人心疼。

翻出手机查天气预报，屏幕上明晃晃的“下午雨夹雪”刺了眼。雨夹雪，该是最磨人的冷吧，落在衣服上化成水，冻得人骨头缝都发疼，落在地上积不起白，只剩一片湿滑的凉。我不知道这场雪会把温度拉到多低，也不知道落在身上会有多刺骨，只反复念着：该下雪了，真的该下了。记忆里的雪从不是这样的，那时候的雪是蓬松的、洁白的，我领着小小的越儿站在雪地里，她穿着厚厚的棉袄，像个圆滚滚的汤圆，仰着小脸看雪花落在睫毛上，咯咯地笑，然后伸手去接，雪花一碰到她的小手就化了，她便拉着我的衣角撒娇，要我帮她接一片不会化的雪。我蹲下身，用掌心接住雪花，小心翼翼地凑到她眼前，看她睁着亮晶晶的眼睛，盯着那片转瞬即逝的白，眼里满是欢喜。

可念着念着，思绪就飘远了，飘到了她所在的那个城市。她那边也阴着天吗？会不会也在等一场雪？今天穿了多少衣服？有没有裹上那件我去年买的厚羽绒服？围巾是不是围得严实，有没有遮住容易冻红的耳朵？她那边会不会也降温，会不会比这里更冷，会不会也下一场湿冷的雨夹雪？她会不会也想起小时候，我领着她看雪的日子，会不会也在某个瞬间，想让我再帮她接一片不会化的雪花？

我把脸贴在冰凉的玻璃上，望着窗外越来越沉的阴云，风还在呼啸，像是要把牵挂也卷到千里之外。可我什么也做不了，不能替她添一件衣，不能递上一杯热饮，甚至不能知道她此刻是不是也在望着天空发呆，是不是也在怀念那些一起看雪的清晨。只能这样站着，任由牵挂像藤蔓一样在心底蔓延，缠得人有些发慌，却又带着点细碎的盼——盼这场雪慢些下，等她平安到家；盼她那边的雪轻些落，别冻着我远在他乡的人；盼下一场真正蓬松的雪，等她回来，我再像小时候那样，领着她站在雪地里，接一片不会化的欢喜。

风更烈了，天更阴了，仿佛下一秒，雪花就会裹着寒意扑进窗来。我裹紧衣服，对着远方的方向轻声念：孩子，天凉加衣，等这场雪落时，我们虽隔千里，看的，该是同一片白吧。等你回来，我们再一起看一场像样的雪，好不好？